嗷嗷嗷

[全职高手][周叶]风情万种(11)

两个小时后,兴欣旅馆里,方锐早就换下医生的行头,摊开双手对着三个气鼓鼓谴责自己的姑娘说:“去晚了一步,有什么办法!我连巡捕房都叫来了。你们是不在场……老叶都傻眼了好吗?”


方锐说得有些夸张,叶修并没有傻眼,只是被周泽楷那神来一句刺激得不轻。


这会儿他缓过来,已经开始挑三拣四了:“表弟,我不喜欢客房的床,阴森森的夜里睡不好……”


周泽楷扶着他,在自己的房间门口沉默了。


“表弟,你就这样报答别人的救命之恩啊。”发现周泽楷不吭声,叶修更加忧郁道,“替你挡子弹还要被踹断肋骨,真是活不下去了……”


“……没断。”周泽楷很无奈地打断他。而且他踹得也不是肋骨,这到底是哪儿跟哪儿啊。


“那是我躲得快。”叶修用表情表示不屑和他辩论,“你那一脚那么狠,要是把表哥踹出问题来怎么办呢?”


“要是踹出个三长两短,以后表哥全家可怎么活呢?”


“如今表哥浑身是伤,想换个床你就这么不肯通融,实在很叫人伤心。”


如果叶修之前住的客房不是一水儿欧式风格,或者不是这么大的床,想换倒是简单。可当时这床是特特从国外运回来,放进房间之后洋人工匠才下的钉子,现在想要搬出去,就得再去找那家公司的工人先拆开来——为了他一个不知道是贼是友的家伙把自己家的床都拆了,显然不值得。


但周公馆没有那么多的客房了。之前倒是都空着,可周泽楷回来是带了一堆军官的,都被安排住在了客房里。军令如山,师座大人既然回来办正事,只要事情一天没办完,这些属下怎么也不可能说“那师座你忙你的,我们先回家看看去”。更何况还有不是本地人的心腹,自然是只能安住周公馆。


周泽楷隔壁房间现下倒空着,不过那是姐妹们来往时小住的闺房,自然不能让来历不明的“表哥”住。


江波涛发现这位叶先生有时候不大讨人喜欢,但是不会讨人厌。他嘀咕了两句那床有多不舒服,发现周泽楷走神,也就安静了。


眼光瞄到旁边那人被折腾了半天已经毫无血色的下巴,周泽楷终于做出决定。他把叶修带进了自己的房间。


叶修被江波涛扶着坐进了窗边的椅子里。显然,周公子还不准备放他上床休息。


周泽楷是个很温柔的人,不管他高兴不高兴,都不会让别人不舒服。就算不至于让你如沐春风,也绝不会让你感到不自在——你还得时刻操心是不是害他不自在了。叶修现在觉得这也是一种本事,反正他没有。


能坐下就不错,躺着其实还更疼。叶修挺自在地挪动了一下,就觉察到一边周泽楷关切的眼神,扭头一看,对方拿着个靠垫走过来,亲自给他垫在了腰上,完全是一副良心未泯的纯情模样。能一边温情款款说着“我养你”,一边不顾死活把对方硬塞进车后座的人实在罕见。叶先生暗暗估算自己恐怕得记上十八年。


真不知道他这副“我好担心好惶恐但就是不好意思说”的样儿平时怎么跟副官们发号施令。


然而江波涛已经很自然地退到一边,就这么看着上官笨手笨脚地伺候病人,毫无上前搭把手的意思。


周少帅明显比传闻中更有本事嘛。


可惜完全不会照顾人。


眼看着好不容易坐稳的叶先生又被师座拿两个大靠枕折腾了半天,用目光求他帮忙都被阻止,一贯不乐意折磨人的江副官实在忍不住了。


他痛苦地推开门走了出去,还从外面把门关上了。


痛得满脸冷汗连连呼救的叶修:“……”


板着脸快要折腾出汗的周泽楷:“……”


周公子终于迷途知返,放弃了再给叶修垫两个靠枕的计划。


但是他执着地给叶修身上盖了毯子。


五月份的天气,叶修盖着厚厚的大毛毯,蔫哒哒窝在窗边的椅子里,连头发梢都在往下滴汗:“表弟,我想喝酸梅汤……多加冰。”


周泽楷拎起桌上的咖啡壶看了一眼,叶修摇头:“我不喝咖……”


壶里倒出来的是清亮的茶汤,盛在透明的玻璃杯中,没有半分杂质。叶修便把剩下的那几个字吞了,过了两秒钟,他继续说:“表弟会享受,瓜片很是清热解暑。”


周泽楷点点头,给自己倒了一杯,坐了下来。


叶修:“……”


周泽楷忽然冲他一笑,把玻璃杯递到他手边。


叶修已经被这位心性不定的公子哥折腾怕了,这会儿小心喝了一口,对方没什么反应。于是先悠悠叹了口气,接着就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了。


周泽楷又倒了一杯给他,叶修接过来,却没急着喝:“看来表弟不爱喝茶啊。”


周泽楷愣了一下,点头道:“不喝。”


叶修说:“外国茶也不喝?”


周泽楷摇摇头,坐了下来。


叶修用一种十分惋惜的语气说:“表弟,其实茶很好喝的。”


周泽楷抬起眼,愿闻其详的表情。


“七碗清风自六安。”叶修顺手将有点儿烫的杯子塞进周泽楷手里,还用指尖敲了敲杯沿,说:“上海可是首屈一指的茶埠,表弟总知道谁家的茶好?”


周泽楷摇了摇头。


“这是什么茶你总知道吧?”叶修指着茶杯。


周泽楷看了一眼,继续摇头。


“暴殄天物啊。”叶修啧啧两声,端起茶杯喝了一口,“唉,表弟,我们没有共同语言。”


共同语言是个比较新的词汇,年轻人们用得多,周泽楷弯了弯嘴角表示听懂了。


叶修说:“你看我这一养伤,至少得住个三年五载。你不让我出去,咱们又聊不起来,表哥多闷啊。”


在对待病人时周泽楷总是绅士的,他很温柔道:“可以聊。”


叶修大大地摇头:“没法聊。你看你喜欢听戏,不爱喝茶,我喜欢喝茶,听不下戏。你早上起床都喝咖啡的,表哥呢有个咸鸭蛋就满足了……咱们在一块能聊什么呢?聊不来呀!”


周泽楷将茶杯接过来,垂下睫毛想了想,最终抬起眼来,十分配合地主动问:“什么茶……好?”


 


“老师晚上想吃点什么?”


唐昊已经脱了外套,盘腿坐在叶修空出的床上大口啃着甜瓜,弄得满手满脸都是汁,“这糕甜吗?”


张佳乐倚在床上,目光忧郁地看着窗外的枇杷树,闷闷不乐地往嘴里送鸡蛋糕。吃完一块才唉了一声,顺手又拿了一块。


唐昊沉默了一下:“刚才那件事……您要是实在不喜欢……”


张佳乐缓慢地转过头,看了他一眼:“没有。”


唐昊满脸老师我书念的少你不要骗我的不信任。


张佳乐不高兴了,他吞下蛋糕,打起精神:“刚才你还说了什么,什么社?”


“民族复兴社。”唐昊立刻抖擞起精神来,瓜也不啃了,拿手帕擦了擦手,“国难当头,还有那么一批人整天醉生梦死、腐败不堪,不下狠心铲除掉这些渣滓重整风纪,我们就都要去当亡国奴了!”


窗外的夕阳已经快要落到枇杷树下去,最后一抹余晖照进了病房,年轻人的眼睛在逐渐阴暗的房间里闪闪发光:“老师,我这次来就是特意知会你,这个您总没意见了吧!”


张佳乐半边身体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,呆了半晌才说:“哦……刚才你还说什么了?什么结案了?”


鉴于张佳乐转移话题的方法一贯都是这么震撼人心,早就习惯的热血青年也没受到什么打击:“天津那什么黄金劫案,私下有流言说主犯逃窜到上海了……老师你刚才到底听没听我说话?”


“听了听了,陶轩就为这个来的?”眼看学生就要按耐不住暴露本性了,张佳乐毫不在意,挥挥手吃下了第五块鸡蛋糕。


“怎么可能。”唐昊不屑一顾,“日本人的军资被抢,关他什么事儿……高兴还来不及呢。他还带着孙翔,铁定是为冯宪君来的。”


“冯老先生在上海?”张佳乐手里的鸡蛋糕掉到了床单上,“来干嘛?”


“替他那倒霉催的广州政府办事呗,要么拉人要么讨钱。这么大年纪了,不早点回老家编回忆录捞最后一笔,非要出来找事。”


“……你不是为冯老来的吧?”张佳乐黑白分明的眼睛凝视着自己的得意弟子,“他们坐不住了,所以派你来下手?”


唐昊的脸顿时涨红了,可惜这里是医院,左右看了半天也没什么轻巧东西可砸,气得一把掀了床单和枕头:“姓冯的再糊涂!好歹也给我们当过几天校长讲过几堂课!就算道不同不相为谋!我大好前途用得着跟一老头子过不去?”


张佳乐赶紧趴下去捡起枕头安抚他:“……不是就不是,干嘛这么心虚。你现在这样是真的要欺师灭祖吗?冯校长请辞了,老师我可还在职呢。”


唐昊气得要吐血,也顾不上师生礼仪了,当即扑了过去:“少废话!把蛋糕和礼钱还给我!”


 


周泽楷被迫听了满脑子茶经,从房间里逃出来找水时,江副官正在和杜明他们一起讨论唐昊来沪的目的,杜明和他的同僚一样坐得笔直,正背对着师座愤愤道:“安分了才几天,南京那边又想干什么了?”


“陶轩和唐昊不是一路的吧?他一堆电报又一串电话的非要小周回来干什么?”有疑问的不止杜少校一个。


江波涛依旧很稳重:“陶轩应该没什么问题。咱们前阵子和李轩起了点冲突。估计他是正好来上海公干,顺道给咱们说合来了。”


“又不会真打,还用得着他来啰嗦。”


“呵呵,或者还要劝我们离本埠远点儿。”


“做梦!这里是我家,我待了几十年的地方凭什么让李轩那山西佬占着啊?”


“就是啊,要走也是他们走,我们自己担当一下驻沪部队不就行了,尽心尽力还不要他南京出军费呢……”


“等等,李师长是山西人?”


“呃,陕西佬?反正不认识,随便说说。”


“……”


周泽楷在门外站了一会儿,没有打搅他们的小型八卦会,而是找到了方明华。


理解了少爷的小小要求后,方明华随便指了个人:“去微草茶行,所有的好茶都买一点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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